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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青音樂人Anna Fan 樊麗華的烏托邦

Sunday, August 8th, 2010

留學波士頓的年青音樂人縷述她的烏托邦

《音樂人生 - Anna Fan 樊麗華》

文: 許少榮 Ivan Hui

 

熱愛音樂的人看《音樂人生》會有很多感觸,甚至看到自己的影子。KJ的音樂人生是精彩的,但他卻是孤獨的。在大敘事[1]崩壞的年代,放諸四海的真理受到質疑。然而,十七歲的哲人KJ,卻游離在音樂世界中,尋找不再被世人相信的永恆。

KJ學音樂是為了學做Human。Human的定義其實只是我們建構出來的。永恆國度的存在也許成疑,但仍然有人相信世上可尋到烏托邦,也許只是走著不同的音樂人生。

故事的開始是,媽媽播Unchanged Melodies,爸爸卻教唱國歌。小女孩卻被有趣的Blues Notes[2]吸引了,就此一頭裁進爵士樂的世界。

就因為恩師Rebecca Ng一句勉勵說話:「無論學什麼,你要出去走一走,因為你眼界會很不同」她帶著勇氣遠走波士頓學習爵士樂,並考進了筆者也曾夢想報讀的音樂學院 - 柏克萊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3],在那兒,樊麗華(Anna Fan)找到她的音樂烏托邦!

認識Anna是一件很偶然的事,那時筆者要籌備一個音樂會,正需要一位鼓手客串。問她可有興趣繼續一起合作。答案是五個字,快而篤定;「好好好好好」!那時,Berklee已取錄了她,而只有半年間她便要離開香港,但熱愛音樂的她,竟二話不說便答應幫忙。最初我只知道女孩子打鼓造詣很不俗,但原來她不只是個全面的樂手,更是多個樂隊的領班,編曲、行政、演奏完全難不倒她。而她的生活,相信起碼有四分三時間和音樂有關。

 

Ivan:你是如何迷上Jazz Music的?

Anna:我想我是被一些Blues Notes和獨特的拍子吸引吧。小時候,媽媽常播歌給我聽,當然也有徐小鳳、梅艷芳的歌。而爸爸常教我唱一些中國歌謠。我最深刻的反而是媽媽播放的一些Motown Oldies[4],好像Unchanged Melodies,My Girl…你知道很多英文歌都有Blues的元素,感覺和本地流行歌曲很不同。

最初我入BU(浸會大學)時,老師組了一隊Jazz Band,有六、七位同學,包括我在內都是彈琴的,卻沒人打Drum Set我心想一試又何妨?感覺又OK!最初阿Sir並沒有教我如何打鼓,只是借了一堆又一堆唱片和書給我。每次夾Band我都又驚又興奮,我收到新的樂譜後,竟是比我以往練習Classical努力百倍,連唱帶背把每粒音符都啃光了。總之Jazz帶給我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Ivan:你是怎樣下決定去美國進修音樂的?

Anna:大學三年級時,我需要決定未來要走的路,那時候我的主科老師Rebecca Ng對我說:「無論學什麼也好,你要出去走一走,因為你眼界會很不同。」我最敬重的老師也如此說,我心想還怕什麼。先後申請了好幾間學校,後來幸運地考進了Berklee。最妙的是,當我對老師說我很感激她,她卻早已忘了此事。

 

Ivan:可否分享一下你這次出去走一走的得著,對你人生有什麼改變?

Anna:不如我由大環境說起吧。我喜歡波士頓,它不太偏僻。鄰近New York,好處在有很多著名的學府,好像哈佛大學、MIT等,學習氣氛很濃厚,而且吸引世界各地的音樂人來Jam Music,也有很多有才華的樂手來碰運氣,尋求發展的機會。我甚至有機會接觸巴西、古巴和非洲的音樂、美國城市音樂、街頭音樂…而且不是皮毛的,而是專家親自來教授。那兒的學習態度和香港很不同,不同國家的人都願意互動分享,而且不止是音樂,是整套的生活文化。大家都很Supportive,不會有所保留,在香港很難有這種體會吧?

第二樣我最深刻的感受就是,New York的人們都很會跳舞。大家都很熱愛自己的傳統,比如巴西人一聽到Samba[5],Bossa Nova[6]便會開懷起舞,你很難想像香港人聽到鳳陽花鼓會起舞吧。

我遇到不少玩Fusion[7]的音樂家,別看他們「Jam到飛起」,很有自己一套的樣子,其實他們本身仍很致力保存各家音樂的Root,他們的演奏其實都很忠於原著,並非如外界想像亂來一通。原來以前我不明所以、死背的打鼓Pattern,背後都有它原屬的一種舞。每種音樂都有它的歷史、故事和因由。音樂、歌唱、舞蹈三者本來是不分開的。但在香港,我們接觸的卻是割裂的音樂。

Social Dance在當地很受重視,一般學費不會很貴甚至免費。來學舞的人都是真心學習,不是為了結交男女朋友。不同年齡層的朋友、互不相識的人也可以參與,由淺入深地交流,是這些文化得以好好保存及承繼的原因啊!

那兒玩音樂,最開心的是,不會收了演出費錢後便把你視作奴隸。他們樂意在演出前後和你討論音樂,不管他們明白與否,也會尊重你的音樂,尊重你是一位Artist。

在香港拿著樂器走在路中,總被人投以奇怪目光。但在美國差不多每人的家中的Basement也有一套鼓。打鼓、彈結他是尋常事,音樂是一種普及的常識和消遣節目/活動,因此各式各樣的Music也有相當不錯的市場和生存空間。

 

Ivan: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來波士頓,你的音樂人生會有何不同?

Anna:當然有,幾乎天天也想這問題。我以前也覺得自己對音樂略懂一二,但在美國生活這幾年方發現原來世界比我想像更大,音樂的領域也遠比我想像博大精深,簡直是天外有天。我想我對音樂更篤定,人感覺更自在,不會為看到不公義的事就只會憤憤不平。音樂世界真的有Utopia,可以不分國界、互相交流扶持。

「回到香港,你要好好將音樂傳揚開去。」他們很真心地對我說。我想,當我回來後,一定會身體力行,在香港建立我的音樂烏托邦!

 

鋼琴家羅乃新看罷《音樂人生》,曾感概地說:「從沒想過音樂成就他的夢想外,還有那揮之不去的陰霾。」《音樂人生》讓我們思考了很多音樂與人生的議題。有人覺得KJ輕狂,甚至囂張;筆者卻為他對音樂的執著而感動。KJ以一人之力扛起使命,對抗主流論述,未免太沉重。同樣致力將自己的音樂信念傳給每一個人的Anna,卻在她的音樂人生另有一番領悟。

筆者和Anna同樣都是樂器導師,傾談中不免談到教學的問題。對於家長們選老師只管學費是否夠廉宜,不重教學質素感慨不已。我們教授樂器,最終都是希望把文化承傳下去。每次我們想把一首樂曲的背景介紹給學生都不得要領,甚至可能被投訴。「你今日學了幾首歌?」才是人們關心的課題。但願「去歷史化」的病態音樂教育發展會被正視,本人也希望,有一天我們不再把文化割裂、把音樂教育淪為消費主義的機器。也許,真的我們會因為聽到鳳陽花鼓而起舞。

 

想與Anna作音樂交流,可瀏覽http://www.annafanmusic.com

 

 


 

 

[1]大敘事是單一的標準,追求一元的真理。後現代的社會的主要特徵就是質疑大敘事。

[2]藍調音階就是把小調五聲音階加上Mi Flat

[3]著名以流行音樂馳名世界的學府,本地頂尖兒的流行音樂作曲家顧家輝、陳輝揚、伍樂城均曾於Berklee 進修。

[4]Motor與Town是底特律的代號。Motown成立於1960年,是對推廣流行音樂很有貢獻的唱片公司。Oldies 是經典流行歌曲。

[5]森巴,巴西的一種2/4拍子有節奏性的舞蹈。

[6]巴西作曲家Antonio Carlos Jobim將巴西音樂節奏與美國輕爵士音樂結合,而成的一種懶洋洋、低調而浪漫的音樂

[7]混合曲風

 

畫面以外 - 音樂的深層意義 專訪著名電影配樂師黎允文

Sunday, August 8th, 2010

文:許少榮

 

黎允文:香港著名小島樂隊和天織堂樂隊靈魂人物。《三國之見龍卸甲》電影配樂獲提名第2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獎、第三届亞洲电影大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獎。曾出版電影原聲專輯計有:《歲月神偷》、《星月童話》、《阿虎》《三國之見龍卸甲》等。

 

最初可能是城堡、模型、造型照、劇本、小說…

然後,靈感紛至沓來中,主旋律的雛型被記下來

最後,音符幻化成不同的情緒、韻味、情調、意蘊

或雄奇、或陰森、或幽怨、或詼諧、或溫馨、或蒼涼

與光和影交織在一起

或衝擊、或滲透、或閃逝

震撼著電影院中的你我和

留下無窮無盡的想像….

 

從《天織堂》時代,到主打電影原創音樂;從《Oh Africa》的原始吶喊、與黑人音樂家互Jam、到與BBC世界音樂大獎得主薩頂頂合作,黎允文(Henry Lai)的音樂世界都流露他遼闊的視野、敏銳而感性的觀察力。

常有人批評文化工業千篇一律,只是為了賺錢而提供感性消費。這說法在電影業艱難的今天,仍醉心於原創音樂的他身上絕對不成立。當大家在狂歡、購物和為新年Count Down的日子裡,他都躲在錄音室中。零下10多度的雪暴中,他在北京錄電影《錦衣衛》主題曲。除了熱愛音樂的人,如何可以堅持?

 

許:許少榮 黎:黎允文

 

許:留心本地音樂的朋友都知道,你最初以樂隊歌手和唱片監製的姿態現身樂壇,現在卻以電影原創音樂和配樂為事業。可否說一下,你是如何走出這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

黎:夾Band的時代認識了一位導演,第一套我參與電影配樂的電影是《倫文敘老點柳先開》(1994),當時只是一年一部電影左右,後來我開始和RTHK的合作多了,工作量增之餘,無形中多了訓練的機會,也對配樂這一行多了認識。很多人都說入行很難,那倒是事實。因為在香港可說沒有什麼地方可修讀配樂,唯一只有靠多做,還有自己去研究和探討。當然,也得等待一個機會,但若是機會來到,是否可以把握,就要看自己的實力了。在配樂的實踐中,我漸漸發覺以音樂結合畫面,相對主流音樂,音樂創作發展空間更大,音樂的風格可以更豐富。

 

許:音樂與電影是兩種不同的語言,你是如何用音樂去表述電影的內容?需要對電影很有研究嗎?你本身是否很熱愛電影?

黎:每個人都會看戲,問題只是如何用音樂帶出當中的味道…我想是有沒有一種敏感,藉著音樂去Enhance(提升)畫面吧。電影為我們說故事,而音樂卻在幫電影說故事。很多人看電影時都留意不到配樂,其實是因為好的音樂和電影往往混和在一起。「戲」未開始時,其實音樂已一早在舖排著,當「戲」真正來的時候,便可以完全投入當中,音樂其實在帶動著觀眾的情緒。一場戲轉換到另一場戲時,當中情緒的轉接,音樂都起了很大的作用,甚至為故事帶出了更深層的意義。我舉《錦衣衛》做例子,武俠電影充滿恩怨情仇,有很多不同的情緒,一首好的Theme song可以將不同的元素揉合在一起。比如說《見龍卸甲》吧,主題音樂便負起了帶出歷史感的任務了。故事還未開始,結他已率先帶出了遊俠的世界,笛子、弦樂和風聲縷述了主人公的英雄遲暮滄桑感。接著下來,軍鼓、巨型鼓樂和弦樂把觀眾帶進了戰爭場面,那樣便容易說故事了。

 

許:你剛才提過音樂可為電影帶出深層的意義,可以說明一下嗎?

黎:我舉《錦衣衛》做例子吧。有一幕青龍要殺玄武,那場戲其實可以用緊張的音樂,甚至陰森的音樂,但結果選了情深的音樂。因為青龍不是為了報仇而殺人,只是不忍自己的兄弟行自己的舊路,那場戲我覺得是表達二人之間的兄弟情,可以moody一點。用音樂帶出畫面以外的內心世界,我想那便是我想說的深層意義。

 

許:《三國之見龍卸甲》珠玉在前,音樂上很成功,在處理同樣是古裝大電影的《錦衣衛》時,你如何尋求突破?

黎:以往都是時裝片為主,比較駕輕就熟。可是古裝片的配樂,往往要應用很多民族樂器,可說是頗大的挑戰。《三國之見龍卸甲》描寫的是為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趙子龍,我採用了軍樂加上管弦樂,藉此帶出史詩式的壯闊感;今次在《錦衣衛》中,我卻刻意帶入了搖滾樂的元素。雖然錦衣衛在歷史上也不算虛構,但歷史感沒《三國》的重,可以容許我多些實驗性的處理。錦衣衛是古代的特務機關,我特地以古箏最低音的弦線,重現我了經典James Bond主題節奏型,從而勾勒出點點的間諜氛圍。

 

許:我知道《錦衣衛》中有很多有特色的中東樂器,為何有這樣的構思?

黎:因為故事中青龍逃亡到雁門關,已經是西域了,有很多受波斯文化影響的建築物,所以波斯風的音樂很順理成章地出現。

 

許:你用了哪些中東樂器?在哪裡找到這些音樂家?

黎:有Santur[1]和Oud[2]是些彈撥樂器,我還用了Balalaika[3],卻是俄國樂器,幸運地我在New York找到了這些演奏家。

 

許:你如何用音樂去形塑徐子珊所飾演的異族性感殺手 - 脫脫的形象?

黎:脫脫是戲中的反派,武功高絕,出手狠辣。但她未出手時卻是一位神秘、美艷不可方物的異族公主。因此,要顯出殺手的氣勢,於是我用了中東的Percussion,電子音樂做Pad[4]。脫脫是淨衣派的高手,擅用一種金蟬脫殼的幻術,我用了Panning[5]的混音效果以渲染她的身手和場地的空間感。另一方面,我加入了一位女聲,以Ad Lib[6]的方法由輕柔至激烈的演繹方式,從而突顯出她在殺人中仍不失美態和詭異感。

 

許:不如談談《錦衣衛》的主題曲吧?第一次薩頂頂合作,有什麼感覺?我知道她的創作路向同樣也是電子加上民族音樂。

黎:薩頂頂是位很有才華的歌手,唱功很好,而且目前已很知名了。今次合作,

當然不會遺忘她獨特的民族唱腔和呢喃唱法。剛好女主角喬花是標師,於是我用了男聲合唱表現標局上路的場面,而頂頂則盡情發揮她的Ad Lib唱功。此外,我主要希望在她的音樂風格尋找新的可能性,比如用比較旋律性強的旋律給她。她的音樂也較少Percussion和管弦樂,兩者一湊合,於是有了新的化學作用。編曲方面,我用了蒙古的著名樂器馬頭琴,它的音樂正好描寫出壯闊而蒼涼、萬里黃沙的景象。

 

 

黎允文謙稱對民族音樂、歌劇認識不深,可是他的作品每每有史詩式的偉大場面。因此他不但經常要編寫大型的管弦樂章、甚至遠赴海外去錄音。他現在每次錄管弦樂都到布拉格去,Capellen Orchestra已成了他合作無間的樂團。由於經常要和古典歌唱家合作,他說每次都要做好功課,也不恥下問,務求把音樂做好。

以前的作曲人,只要寫好旋律,之後找人編曲、彈樂器就行了。但製作預算緊拙的今天,一個人要做好整個製作的70-80%。因此他語重深長的寄語有志於原創音樂的朋友,今時今日的音樂人,必要掌握音樂製作的整個流程才可生存。

 

《錦衣衛》電影同名主題曲

作曲/編曲/監制:黎允文

作詞:許少榮

演唱:薩頂頂


悠悠天地中

又見他身影翩若驚鴻

冷酷的面孔

溫柔 絕不會 出口中

他的刀 廝殺如風

他的痛 誰能懂

怎麼我心 像刀尖顫動


悠悠天地中

只盼再跟他廝守相擁

?風血影中

寶刀 不及他 回憶重

他的話 言不由衷

把血淚 心裡送

他把鈴鐺 放在我 手中


不在乎 天翻地覆

走遍天涯 他在何處

不在乎萬劫不復

有了希望 自會相逢 與幸福飛舞



鈴鐺在響動

總是喚起了莫名感動

盡在不言中

溫柔 不需要 出口中

他的壞 誤解重重

他的夢只有我懂

風中飄著 鈴鐺響動

他又浮現 我的心中

混跡江湖找海闊天空



鳴謝提供劇照:天翔製作有限公司

《錦衣衛》監製曾佩珊小姐

《錦衣衛》導演李仁港先生




 

 

[1]外型和楊琴很相似的樂器,而楊琴本身就是波斯傳來的。

[2]音箱呈圓形,音色有些近似琵琶的波斯樂器。

[3]音箱呈三角形的彈弦樂器。

[4]電子合成器所用的音色墊底。

[5]調較音軌的混音技術。

[6]一種即興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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